第一章 始于足下 1.3

2023-01-28 10:44:06 來源:嗶哩嗶哩

在深層意識中的時間是那么的不確定,你瞧,一個優秀的攝影人員通常需要能夠“理解”自己的照片:理解景物、理解光線、理解你鏡頭里的人,我不敢說我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我確實擁有類似的能力,不幸的是,這種能力的后果是,你會被經常困在你曾經的記憶里,一遍一遍的重見曾經的自己、曾經的處境、曾經的故人。幾乎是進入睡眠的瞬間,我周圍的景物已經變成了另一幅樣子:白色的床單變成了暗色的木質地板、素色的艙壁變成了褐色的磚瓦,我的身體從床上被拉起、放到了一張破舊不堪的椅子上,面前廉價的玻璃柜臺里擺放著古舊的電子產品和金銀首飾,西諾福克大街219號,我一直記得這個地方,記得這個叫做“獵戶臂時代”的古董店,我看向收銀臺的另一邊,透過夢中模糊的視線,簡易的電子掛歷上顯示著0101年4月7日的字樣。

還有三分鐘,我這樣想著,將頭轉向了柜臺盡頭那扇算是有些考究的青銅浮雕門。

180次心跳之后,Booker Hayden,第9任新賽普洛斯共和國總統,將第無數次的推開那扇大門,沿著他已經走過幾百次的路徑走向這個柜臺,而在將近55秒后,他將會選擇我的那架擺在玻璃桌上的Monochrome黑白相機——與我在現實中枕邊的那只一模一樣,而我將會拒絕他,他則會注意到我書包上別著的實習記者證件,然后笑著對我說,“讓我用一個晉升的機會作為交換怎么樣?一個星期后的今天將有大事發生”,他指的是4月14日,黑色十字架【注1】第一次發射,將賽普洛斯-II上南部的舊海間聯盟首都——新凡爾納——從地圖上徹底抹去,連帶著上面的150萬人口一起,作為賽普洛斯三年內戰結束的鐘聲。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門邊的風鈴被青銅大門撥響,如往常一樣,Booker穿過大門,對我致以一個禮貌的微笑,吱吖吱吖地踩過木質地板,在店內閑逛起來,我看著他從陶瓷古玩轉到古董武器,再到舊獵戶臂的歷史遺物,最后如同計劃好的那樣,走向我的柜臺。只不過,這一次和記憶中的不一樣,站在我面前的Booker不再充滿20多歲的年輕、活力與野心,而是我最后一次看見他的樣子:一具躺在擔架上的蒼白尸體,眉心的正中央有一個彈孔,腦后空空如也,紅白混合的東西噴灑在了他作為軍情局局長時曾經的辦公室的書架上。“為什么今天這樣來見我。”我下意識的摸向柜臺下面:在我還在RNN工作的時候,那里經常藏著幾瓶卡利斯托經典麥芽威士忌,“找這個么?”他笑了笑,從自己的身上變魔術般拿出了那瓶我想要的威士忌——酒液仍然還在我離開辦公室之前的位置上。“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搖了搖頭,從桌面下拿出了兩個小酒杯,熟練地接過酒瓶,給兩個杯子都倒上了一半的褐色酒液,“可能你試圖從過去——更正,應該說是“無聊的工作中”——走出去?”他從一旁拿過那架相機,仔細的把玩著,腦后空洞露出的點點白色和猩紅的混合物讓我有些作嘔,“你有多少年沒有拍過一張照片了呢?每天坐在辦公桌后面忙著想什么樣的內容能讓讀者開心,審閱每一個遞上來的字節,想著這樣那樣的內容能有多少閱讀量。。。我不是在指責你干得不好,事實上你做的確實不錯,但是你我都知道你在做那些事的時候只是個行尸走肉罷了。”“你又懂什么?”我煩躁的揮了揮手,將威士忌拿起來一飲而盡,酒液的味道辛辣而濃厚,恰似將它倒入杯中的人,“我是你大腦想象出來的意識體,卡爾,你的一切我當然都知道。”Booker搖了搖頭,走到我的正面,將他的那杯酒在指尖把玩著。屋內的地板忽然開始不由自主的顫動起來,聲音大到像是有一個巨人在敲響房子的屋頂,“該醒醒了,我們改日再聚。”在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忽然一把拉住了我放在柜臺上的手,接著將我向后一推,在我倒下去之前,他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我熟悉的期待,或者說是興奮——獵手看見了獵物一般的興奮。

你到底在期待著些什么?當我的眼前從古董店破舊的屋頂變回休眠艙潔白的艙壁時,這個疑問依舊縈繞在我的腦海。

“吃飯了,記者先生。”敲擊聲仍然持續著,我側過頭,聲音的來源源自休眠艙旁邊一個薄薄的塑料翻板,像是監獄牢房里的那種送菜蓋板。“好了好了,我起來了。”我大聲的回應道,狠狠地拍了拍還在隱隱作痛的腦袋,腦神經濕件鏈入休眠艙控制系統打開了休眠艙的艙門。“嘿!原來你在啊!”那個助我入住的水手黨壯漢此時正扒著我休眠艙旁的梯子,手上揮著一份預制餐盒,身旁還跟著一臺升起到相同高度的自動餐車。我向艙外張望,原先我來時還空無一人的艙室現在已經擠滿了入住的人,各種各樣的人正在將自己的行李推進休眠艙旁邊的行李艙中,天花板上的抽風機發出嗡嗡的響聲,試圖將各色人群擠在一起散發的氣味抽到室外,但是那種難以言喻的味道依舊鉆進了我的鼻子,即使曾經在前線跟著渾身汗味堿味的男男女女們共同生活了數個月,這種“文明社會”中未曾有過的味道還是讓我狠狠打了個噴嚏。“哈哈哈!你真的在前線工作過嗎?難道這里的味道比運兵船還糟糕不成?”壯漢將餐盒放在我的身旁,伸手從床鋪旁邊拉起了一個小桌板,示意我在上面用餐。

我擺了擺手,沒有接下他的話,只是將盒飯放到桌子上。和當年在運兵船上的個人艙室類似,小桌板上帶著一個自熱器凹陷口,我將方形的盒飯盒子卡在自熱器上,很快盒蓋上就冒出了蒸汽。餐盒中的內容物看上去是簡單的船員餐食:香腸片、豌豆與胡蘿卜丁,配上一些土豆泥,所有的東西的表面都覆蓋著一層油膜,標準的球藻合成食品【注2】。“嘿,愿意換點東西么?”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從側面傳來,我向梯子看去,一個身穿被洗的發白的G38軍服夾克中年人正在看著我,手里拿著他的盒飯,“我的是雞胸肉,吃不慣,你的那邊好像有香腸的味道。”“我沒有問題。”想著還要在這條船上呆上幾天,我點頭同意了這次交易。“謝謝,士兵幫助士兵。”他面露感激的接過了我的餐盒。“我是‘P類人員’,記者,不過某種意義上我確實也是軍隊的一員。”我擺了擺手示意沒有關系,“一日在軍隊,終身是軍人,在我眼里都一樣。”中年人胡子拉碴的臉上帶著那種宣傳片里士兵的氣質,友善、忠誠、堅定。“現在幾點了。”我換了一個話題,“我們的船起飛了嗎?”“晚上6點,我無意中聽見他們船員說提交的離港時間清單就在這會,所以。。。”霍爾效應帶來的過電感在說話間劃過我的指尖,緊接著一股失重感慢慢從身下蔓延至全身,在幾分鐘后,震顫開始在整個艙室中蔓延,御夫座級貨船通常裝備有可以在星球磁場內托舉起3500萬噸貨物的變頻無工質引擎【注3】,我微微閉上眼睛,想象著這條大船在星球磁場中平穩的加速上升,船體表面在加速中沿著貨運船塢預留好的航道突破第一宇宙速度,以一個平緩的角度沖破大氣層。在數分鐘后,船體的震顫消失了,休眠艙的艙室內亮起了“外太空環境”與“電磁重力”兩重警示燈,我們不再站立于堅實的地面,而是遨游于冰冷、孤寂的太空中。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小小的歡呼,似乎是在慶祝他們終于從束縛他們的文明體系中脫離了出去。

廉價的盒飯在填飽肚子方面居功甚偉,但味道方面實乃難以恭維。

將它扔進休眠艙旁邊的垃圾處理通道后,精力充沛的我在居住艙的頂層兜兜轉轉,企圖“捕獵”到有價值的內容和個人。在幾個休息艙中間放置的卡座休息區中,我和剛剛交換過餐盒的士兵再次相遇。他在那里同一個樣貌年輕的女人相談甚歡。

剛吃完飯的人總有一肚子話,要擠進去并不算難,即便如此,出于對陌生環境中旅人的機警和,都讓我們沒有透露自己的真實名字——就連那個士兵也沒有,但是我們仍舊相互交換了彼此的身份:女人是首都附近城市的職員,曾經有一份體面人的工作,但在公司在被收購后的裁員潮中下崗,如今試圖尋找一份類似的工作,最后發現就業市場早已飽和,只能試著憑借微薄的存款去財團殖民地中作為一個黑工糊口,勉強度日;中年士兵是陸軍53機械化步兵師的一名上士班長,可惜入伍時錯過了風口,來得太晚,卻離得太早,幾場戰役就丟掉了胳膊和手,回國后卻由于登記系統的問題并未在福利系統中以“士兵”身份存在,傷殘金和軍事人員補貼化為泡影。他顯然對這種“意外”有所準備,律師還有文書就是用來應付這類問題,但泥潭般的司法系統與文官官僚的推脫和踢皮球把他折騰得精疲力竭,如今這位前軍事人員準備去財閥的殖民地當個保安。我沒法保證他們都對我如實相告,因為我無禮地借了個身份作為掩護,一個我曾經認識過的下屬記者的身份:四十五歲、馬丁內斯走廊戰役爆發時親自在一線撰稿,因為升遷問題準備就邊疆問題寫點專欄,維持身份或者爬得更高。

一個靠著干細胞營養素和SCR手術【注4】在將近一百歲的高齡都能保持正常體態的“上層人”不適合在他們眼前平等交談,健康與長壽對部分人而言是詛咒的彰顯和不公的具象,讓痛苦和折磨變得真實,一旦我貿然亮明身份,不知道會惹出什么亂子。

“國內招聘市場早就人力過剩了。公司寧愿要那些大學生也不愿意給我們機會——說是什么年輕人可塑性更高,純粹只是想用更低的價格招能干事的人罷了。年輕人,更好馴化,更加饑腸轆轆,并且總是精力過剩。”

女人憤憤不平的舉起拳頭,耀武揚威似的對著不知道是誰貼在卡座區對面的一張史密斯.泰拉克副總統——也就是現在的第10任總統先生——的中期競選畫像豎起了一根中指,仿佛這么做真的能讓她的拳頭落在那個總統身上一樣。

“我不知道,或許他們那些小鬼真的比咱們強?”老兵聳了聳肩,“我還沒從軍隊里退出來的時候就見到戰爭末期才加入軍隊的小孩全裝著義體。他們的能力確實比我們強,免疫系統更加堅挺,更加適應義體,我是做不到。代換一下,辦公室業務不也有那些高級腦濕件么?我們部隊里有一種說法,還沒獨立的獨立者就是最好的勞力,清廉,勤快,辦事井井有條。聽著就和胸懷大志的年輕人差不多。讓位給這樣的年輕人沒什么可丟臉的。”

“先生,我得提醒你,他們的‘能力’不是天賜之禮。年輕人都是藥罐子。”女人對他的說法很明顯有不滿,“我的老東家就從事供銷業務。義體的賣出量永遠跟抗免疫藥物需求量成正相關。過勞損耗,快速保費,如果你還運行他們就會讓你保持超負荷,好像繼限界就是用來突破的。為了工作你得不停的換更高級的義體和濕件,你猜他們會不會有性能到頭、被人踩下去的一天?他們摔得會比我們要慘得多。”“嗨……那是以后了,能力更強的人總會把我們從康莊大道上擠下去,無非是現在還是以后,關鍵是在崗位的時候你要怎么發揮你的作用。城里人管這叫生命來著?達爾文主義?”老兵搓揉著自己的手指,臉有點發紅,似乎想要反駁,卻說不出來。

“記者先生,你怎么看。”

他抬起頭看向我,似乎期望我的身份有先天的殘酷閱歷,可以站在稍稍靠上層的知識分子視角為他幫襯幾句。“如果讓我說的話,市場的大手把我們都攪和爛了。”我笑了笑,不置可否,“我的工作經常是發表觀點,如果讓我自己說的話,我對任何觀點表示中立——畢竟如果站邊,哪里有什么客觀可言。”

“客觀中立”也是一種站邊。我的肚子在我說出這話的時候向我咆哮,我心知肚明,然后讓它閉嘴。

“這個說法我可以接受。”女人站起來向我們點頭致意,“如果不介意的話先生們,我得回艙室休息一下。舟車勞頓搞得我很不舒服。”

“我也正有此意。”

三個人的小聚會很快就散開了,我和老兵走向一個方向,女人獨自走向另一邊。

“市場的大手?古典派的說法。”在路上老兵沖我笑了笑,“沒想到你們記者還真的看過經濟學類的書。”

我先他一步爬上欄桿,跨上自己的艙位,“嘿,別低估無聊的人的閱讀量。”

他跨坐到自己的艙位上,錘了錘艙室的頂板、也就是我的床板,“晚安,記者先生。”

“晚安,船上的第一夜,希望一切順利。”我合上休息艙艙門,從胸包中拿出了那臺飽經風霜的機器。在昏暗的休息艙燈光下,便攜終端格外刺眼。

我敲下故事的第一個音節。

注:

1.?????? 黑色十字架:即Helios(太陽神)空間站,一系列新賽普洛斯行星軌道高能粒子發射平臺的統稱,與標準的電磁加速器一同入列作為新賽普洛斯共和國的行星及行星系內防衛武器。該平臺系列的第一座量產站點被用于鎮壓首都上作為叛亂中心的新凡爾納市,因此這樣一款武器在共和國南部及東部的前叛亂州及開拓州內通常被視為不詳的征兆,圍繞聯合軍事工業集團開發的大型高能粒子激光,該平臺如今已有超過十種生產型號,在0170年,邊境附近的行星上通常會被布置2座以上的Helios-X作為邊境防御的重要支點。

2.?????? 球藻合成食品:使用球藻蛋白質合成的食品,球藻是太空時代極少數可以不依賴氣候、地形和土壤成分進行超大規模種植的作物,以它為原料合成的產品是大部分社會中低層成員的主食,包括但不限于人類、給自己的物理外殼安裝了生物材料反應器的數字智能(即人工智能AI)甚至是部分進入人類社會的瑟尼婭人。它的更上一級替代品是動物蛋白合成食品(合成自昆蟲)

3.?????? 無工質引擎:自20世紀開始研制的無工質引擎被大量運用在有大氣層內航行需求的飛行器和飛船上,雖然在太空和無磁場/弱磁場/磁場紊亂的星球中難以工作,但是對于跑安全航線的貨船來說完全足夠。

4.?????? SCR手術:即干細胞置換手術,通過克隆的更加年輕的干細胞為人體做干細胞置換,延長生命并維持人體年輕,即使是在0170年代這種手術仍然被視作社會中高層人群的“特權”

標簽: 馬丁內斯 黑色十字架 就業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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